习惯于清晨醒来,直奔浴室, 来个冷水澡。我喜欢神清气爽地出门,尽可能让一个清新朗净的自己开始新的一天。每年至少有大半年的光景(只要不是太冷),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。一坚持,就是十数年。
最初洗冷水澡,是受妈妈影响的。那阵子劫后恢复,身体令人堪忧。妈妈一声叹息,说,要不你学学我,试试洗冷水澡。妈妈许是遗传了外公,打我记事起,她就洗冷水澡。就是在那年最冷的冬天,低至4℃,依然如故。我想,连我妈都知道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”,应该不会错,锻炼一下总不是坏事。
但是,我没有妈妈的勇气,从来就没有。我一开始是要先用热水冲一遍,然后才过度到冷水的。可能因为如此,我无法全盘秉承妈妈的果敢与坚毅。许多时候,甚至有点优柔寡断。我常想,我做事确实欠缺一点彻底。譬如洗冷水澡。更譬如情感。
我内心是极其盼望把这个澡洗好的。开始,是为了身体。后来,似乎更多是为了精神。每天早晚,当我在沐浴,不时传来诸如那些公猫撕心裂肺的叫春,或金蝉心烦气躁的叫嚣,我都充耳不闻。颇有点出神入化的架势。在这件事上的认真,连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。
是的,每次沐浴,我都很认真地擦拭身体的每一寸肌肤, 从上而下,乃至每一个毛孔。先是用沐浴球揉搓,然后是花洒猛冲;先是热水,然后是冷水;先是去掉污垢,然后是锻炼肌肤。常想,这样的沐浴是要有别于一般的沐浴的,是要一举多得的。不然对不起这番时间与功夫。我是个在时间上极其吝啬的人,唯独在此事上,我丝毫不马虎。
直到今天依然认为,那次于著名温泉之乡恩平的违规操作,全赖这样的沐浴习惯拯救了我。我在浑然忘记喝了大量红酒的情况下,一个蜢子扎进四五十度的高温池。瞬间,我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晕眩。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,我独自爬上岸边,不醒人事十数分钟后,硬挺挺站了起来……(事实是如何瘫在草地上,又躺了多长时间,我全然不知,我是事后才估摸十数分钟的。)
然而,当我确信这样持之以恒的锻炼已有一些时日,并确信全身每一寸肌肤都擦拭干净时,却并没有发觉自己真正强大而清朗起来。每天,当我把标榜放心的自己投入海里时,总还是有种或晕眩或浑噩的感觉。当我把自己从海中拖上来时,怎么都觉得有如从大染缸里被打捞上来,我浑身缠满了各色海草海藻,红的黄的紫的绿的……近来,这种感觉日甚一甚。显然,这已不是普通的沐浴能清洗的了。
我强烈地意识到,单纯的冷水浴,已不能满足我日渐麻木的肌体需求。我必需寻找一种新的沐洗方式,加强擦拭并刺激我的神经。为此,能想到的所有的方式,我都愿意尝试:把自己关在屋子的蒸气浴,把自己裸露在沙滩的阳光浴,把自己浸在大浴缸的香薰SPA……然而,它们除了在出浴片刻给了我短暂的舒心外,我并未能得以久长的清爽。
一日,三五知己相聚,说起六祖,说起神秀偈与慧能偈,说起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”。顿生觉悟:无我何来心?无心无挂碍,何来染尘埃?一个并非偶然的机会,我走进了朋友的国学馆……
最近一次见妈妈,她赞我气息大胜从前,问我是不是一直在坚持洗冷水澡。我微笑着,不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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